老门栓子

公义,那条尚未解冻的河。

【苏皖】洪泽旧事(1)

本篇时间线是1955年苏、皖两省为治理洪泽湖泛滥进行换地协调的时期。




       皖一别周公,意识回笼,便觉头脑昏沉,两眼发花。颅内一阵阵失真的空鸣声,把祂尚未成型的心念搅碎成丝絮。

       祂焦躁不安地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青玉,深深吸了口气。

       屋外是竹叶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干不脆扰得祂愈加心烦,索性推开门疾步走到院中吹风散心。

       时至拂晓,天光晦暗,月圆如璧,皖却没心情欣赏月色——再说了,祂如今的状态就是个半瞎子,无论多么美丽的明月在祂看来都是一点黯淡的白斑。

       年前刚来了场苦雨①,三月之内霪雨霏霏,仿佛无间断似的扑个不停,适值盛暑,河水疯涨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的量,以至于后来大堤失守,也不算太出人意料,祂只恨那时救灾不力,使得农田、房舍、家畜、人民损伤惨重。

       那次洪水,祂和豫哥都元气大伤,鲁哥家情况最轻,而洪泽湖对岸的祂,灾情比之鲁豫两省只重不轻。

       祂还好吗?

       皖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苍白的脸色,不免又要多虑。

       祂现在状况如何了?是不是也像祂一样头昏目眩、行动迟缓?一定也是吧,退水还没到半年,重建工作亦未完成,故而祂时不时会出现这类的“后遗症”,也不知道何时能好。

      皖思索着明天要谈的各项事宜,不知不觉中趴在院子的石桌上睡着了,一早醒来时倒是没再有耳鸣和抓瞎感了,可身上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照理来说祂们这样的存在是不会感冒或着凉的,所以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应该来自祂的民众的强烈感情——对了,现在是三月末了,马上就要到清明了。

       清明,清明,是生气旺盛的好时节。等事情办完,也正好能赶上踏青,祂许久未去洪泽湖了,正好可以趁时候去看看。祂这几年到处跑工厂,几乎没有时间出游,更别提叙旧友了——祂“旧友”比祂更忙,祂们见面的时间几乎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说是见面,也不过就擦肩而过,匆匆点个头,然后各自出发。满打满算,祂们居然连一句正经话都没说过。

       好了,待会儿祂就要去见祂了,祂该怎么样和祂说话呢?是要夸祂工作做得到位还是称赞祂学校办得好?

       皖对着镜子理了理着装,将袖口处最后一丝褶皱抹平后祂犹豫地看了看被遗落在窗台上的青玉,还是决定不带上它。

       毕竟它可能会让来访的客人情绪失控,还是不出现比较合乎时宜。祂不希望这么重大的会谈出什么差错,时间就是金钱,换县一事越早解决越好。


       “阿哥,苏家的二哥哥到了。”祂将将走出院子,略显疲倦的泗洪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向祂报告客人们的动向。

       “苏家老二?”皖心下微动,“是苏州来的小子?”

       “阿哥说错了,是两个都来了。”泗洪牵了牵唇角,“阿哥忘了?砀②和萧③是归徐④哥哥管的。”

       “倒是睡糊涂了。”皖捏了捏鼻梁,“祂……到了么?”

       “尚未,许是还在路上。”泗洪自然知道皖口中的“人”是谁,“阿哥莫要着慌,苏哥待人极好,阿弟日后跟了宿⑤哥哥,必然不会委屈了去。”

       “我自是不担心。盱眙已经过去招待客人了?”皖一边和泗洪交谈一边走向前厅,祂的院子就在会议楼后边,来往便利。

       “盱眙和淮哥哥在聊,还算融洽。”泗洪怯怯挽上皖的手臂。祂生得瘦小,皖跨一步祂得走三步才跟得上。

       “淮安性情稳重,盱眙多同祂谈谈心也是好事。”皖安抚地拍了拍泗洪削薄的肩,放缓了步子。

       这一缓,脚程就快不了,只是紧赶慢赶好歹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皖急急落座,不想撞到了边上坐着的“人”,祂转头正欲致歉,却是猝不及防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旧友”。

       “许久未见了,皖弟。”对方朝祂微微颔首。

       “你来了。”皖不知该如何称呼祂,“苏哥”还是“阿哥”?都太轻浮了,称兄道弟对祂们而言过于虚伪,也太不得当了。

       至少那块被祂藏起来的青玉可以证明,兄弟之谊早已不再通顺地连在祂们中间了。

       皖不明白祂为什么可以那么淡然自若地喊自己一声“弟弟”,祂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

       不论祂是不是,反正皖自己是愧怍难言。

       皖原以为祂们过去的荒唐事能在分家后被抹去,孰料日后祂们之间的纠缠远不止点头之交——也是自己大意,若是早早猜到祂的心思,又何至于……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当下是要商洽正事,不可分心。

       皖定了定神,投入地倾听与会人员的发言,不时提些可行的建议。苏则是全程一言不发,被人问到时也只是点头或摇头,一副疲于应答的模样。

       “若是苏先生和皖先生没有旁的疑议,就请在这儿签字吧。”会议接近尾声时,双方的长官都站起身友好地握手,祂们也不会例外。

       苏草草走了个过场,没怎么认真地碰了碰皖的手背,率先垂下手签好了名。

       皖愣了愣,紧随其后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划了两笔。

       祂的学生还在对来客说客套话,苏却已经极不给人面子地走了。

       “您见谅,苏先生近况不佳——嗓子用多了就要哑,耳朵也是,听久了便会失聪,实在无法长时间工作……”对面远道而来的长官见状很上道地解释了几句。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祂还以为,是祂不想见祂呢。



注释:

①洪泽湖所处的水系十分复杂,水灾的发生也十分常见。明时,洪泽湖归属于淮安府和凤阳府,这两府都隶属于南直隶。因为同属一个管辖地区,一旦发生水灾,调度起来十分容易。清初,洪泽湖位于江南省的管辖范围,不久之后江南省被分开,洪泽湖也一分为二。然而洪泽湖水灾的发生是一体的,两个省份的直接管辖为治理水患增加了难度,双方无法在治理措施上达成一致意见,就连物资和人员的调配都无法及时跟上。

新中国刚刚成立时,洪泽湖依旧由皖北行署区和苏北行署区共同管辖。那时候皖北行政区占据2/3的洪泽湖区,由泗(sì)洪县和盱眙(xū yí)县共同管辖。

1950年,淮河下游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水患,国家治理淮河的工作随即展开。河道清淤、修建水渠等措施缓解了淮河的水上压力,洪泽湖也暂时得以喘息。

1954年,淮河范围内突降暴雨,水患再次爆发,尽管此前已经修建了众多的沟渠,却依旧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水患。

因为洪泽湖分别属于江苏省和安徽省管辖,两省在治理问题上需要反复磋商。与此同时,江苏省和安徽省在人员调配和物资筹集等方面难以达成一致的意见,这也就导致了治理洪泽湖和淮河的效率十分低下。

为了增强治水的一致性,提高治理水患的速度和能力,中国政府在1955年时将安徽的泗洪县和盱眙县划归江苏,江苏的砀山(dàng)县和萧县划给安徽省。自此,江苏省和安徽省的四个县实现了调换,洪泽湖的全部水域都成为了江苏省的管辖范围。

②砀山县,简称“砀”(存疑),隶属于安徽省宿州市,古称下邑,位于安徽省最北端,地处皖、苏、鲁、豫四省七县交界处,历史悠久、资源富集,自秦置下邑县,至今已有2200余年建城史。砀山素有“世界梨都”美誉,被称为“中国酥梨之乡”。2010年4月被吉尼斯纪录认定为世界最大的连片果园产区。是“中国武术之乡”、“中国唢呐之乡”,是后梁开国皇帝朱温故里。

③萧县,简称“萧”(存疑),别名龙城,古为萧国都城。地处安徽省最北部,东临徐州,南接淮北,位于淮海经济区、徐州都市圈的中心部位,长三角城市群北翼。是苏、鲁、豫、皖四省边界一座快速崛起的现代化中等工业商贸旅游城市,被誉为“淮海明珠“。

④徐州,简称“徐”,古称彭城,是江苏省辖地级市、省域副中心城市。历史上为华夏九州之一,曾是蚩尤本据,黄帝初都。是江苏省第二大城市,淮海经济区第一大城市,东陇海线第一大城市,苏北第一大城市,也是中国第二大铁路枢纽,是江苏省的“北大门”。是江苏省重点建设的三大都市圈(徐州都市圈)核心城市和四个特大城市之一,也是新亚欧大陆桥中国段五大中心城市之一和淮海经济区的中心城市。现为全国性综合交通枢纽,新能源基地和工业基地,有“中国工程机械之都”和“亚洲硅都”美誉。由于常年与苏州竞争“老二”的位置,难分高下,这里就一碗水端平了,谁说老二不能有两个(?)!

⑤宿迁,简称“宿”,别称水城,古称下相、宿豫、钟吾等,江苏省辖地级市,位于长三角北翼,江苏省北部,是长三角北翼区域性综合交通枢纽,地处徐州、连云港、淮安中心地带,是江苏省沿海地区向中西部辐射的重要门户城市,是徐州都市圈、江淮生态经济区核心城市、一带一路节点城市。

⑥淮安,简称“淮”(存疑),位于江苏中北部,江淮平原东部。地处长江三角洲地区,是苏北重要中心城市,南京都市圈紧密圈层城市,淮河生态经济带首提首推城市,坐落于古淮河与京杭大运河交点,处在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淮河”线上,拥有中国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是全国文明城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国家卫生城市、国家园林城市、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国家低碳试点城市、中国优秀旅游城市。为淮扬菜的主要发源地之一,成功入选“世界美食之都”,是江淮流域古文化发源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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