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栓子

公义,那条尚未解冻的河。

神言:

黑夜就像我豢养的小鸟

它永远温顺驯良,灵慧乖巧

神爱黑夜

黑夜会勾有无比浩繁的

人缱绻多情,零乱酸刻的心绪

黑夜会为祂送来无比醇美的

人幽婉多愁,明了豁达的心地

神以人心田的波荡为食

黑夜是祂在人间投放的猎手

祂们如此协作数千年

神饫甘餍肥,可黑夜食不充饥


一天,神对黑夜说:

我要亲自到人间觅食

做我在人间的骨殖吧

黑夜对神说:

我不愿,我要离开了

我是自由的

不论你是否将我关在

你的笼子里

我都是自由的

我的母亲

是那正在衰老的太阳

她无比怜惜我

放我来了一场孤独的流浪

只恨我那时

还不知道天真的残忍

我以为我的哥哥爱我

像我的母亲一样爱我

却不知我的哥哥白昼

对我深深的嫉恨

不露形色,横见侧出

祂用藤蔓将我捆缚

把我送给你作为礼物

我就被你强逼着

成为你豢养的小鸟

你步步为营

织出一张张潮湿的暗网

罗住我挣扎的手脚

短我年寿,折我腰杆

我朝不保夕,只能认贼作父!


神听完黑夜的抱怨

蹙起祂金色的眉峰

轻柔地说:

我的孩子,是你贪婪无度

难道你没有发现

你周身青花椒的辛香

是我送给你

庆贺你成熟的礼物?

难道你没有发现

你时时刻刻经受的疼痛

是我对你经年表现的

无上的恩赐?

孩子,你太过贪心

我会惩罚你

到人间为我捕猎


神挥手在人间洒下一片

休眠的种子

有那么一颗

好巧不巧地

落在了黑夜的胸腔

她是神的使者

她来监视黑夜的动向

种子嗅到黑夜身上的辛香

不知不觉地萌芽

在黑夜心口开出了一枝

脱苞的白蔷薇

她美得无与伦比,世所罕见

却时时在吸食黑夜的香味

以供自身生长


黑夜无法摘下自己心口的白蔷薇

只好用藤丝绞断她贪求无度

直入祂脑海的根系

白蔷薇生气地指责祂:

你怎么能杀死我?

黑夜无奈地回答她:

我不是在杀你

我是在救你

因为你只是一朵小花

你不能夺取神的位置

你没有被眷顾

你无法成神

我很遗憾

如果我有力量将你点化

你一定可以成神


白蔷薇在弥留之际

做出了此生唯一的思考

她微微张了张嘴,说:

对不起,后会无期


黑夜埋葬了白蔷薇的尸体

又从月亮的影子后

抹净了红山茶浓褐色的残骸

红山茶是位心怀天下的诗人

心中常常忧郁

她是祂唯一的朋友

却因为神的气息而沉绵不起

她在死前

空飘飘地垂作了

供养藤丝的土壤

黑夜的藤丝才得以复活

绞杀白蔷薇的根系

红山茶不仅是黑夜的朋友

还是祂的恩人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她切切实实救了黑夜的性命

她截断了白蔷薇的寄生之路

用自己衰竭的生命

为黑夜换回了一条命


黑夜感激她

为她吹响了

那从古至今泡在沸水里的

缥缈的乐音


乐音拂过世间百万年

百万年间

足够让阴谋发酵

足够让火种遭人私盗

足够让太阳重生

足够让数不胜数的情思未了


乐音有如一张巨大的丝帛

人类在上面书写了千百种智慧

它也让人类明白

神灵不曾眷顾世人一刻

神灵早已摈弃了他们虚华的城市

转到下一个人间捕猎


又是百万年后

岁月的鳞片褪下

割裂世人厚重的假面

露出底下的真实容颜

一半是高尚,一半是卑劣

早已自由的黑夜

站在他们的床前

为他们唱诗

黑夜记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去

祂对人们说:

感谢你们陪我一起

走过了这么多的时间

我会和雪一道

放生你们愿心长在野外的骨殖

我会在你们空旷的陵园里

缓缓绝迹


人类走后,雪陪着黑夜

又度过了百万年

有一天

雪向黑夜倾诉:

请允许我懦弱一回

我活着太累

没有人会为我唱诗

我想离开了


黑夜满足了他的愿望

祂让雪融化成了江河

自此世间再没有雪落下

只有江河

水音重重,和韵而动

在为故去的雪唱诗

在给予他片刻

过期的浪漫


那美妙的乐音

暂且用作书写他

辛苦漂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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