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栓子

公义,那条尚未解冻的河。

【赤井中心】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这是一个被优秀卧底们阴谋设计,从而患上PTSD的赤井的故事。

CP请自由心证。

人物关系具体请参照前篇,本系列人物关系一直沿用。

标题是PTSD的全称。




       长街的角落,一个带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正在抽烟。

       他瘦削的面颊嶙峋而刺目,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像是一个幽魂。

       路过的人或是被他的面容所震惊,或是因他的气势而恐慑。

       男人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一把沾满血腥的利刃。他浑身上下都溢着危险的气息。

        男人在街角站了十五分钟。最后,一个少年来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牵起了他的手。

       男人对此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他灰蒙蒙的绿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他似乎根本看不见少年。

       少年见他这副模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少年把男人带回家了。

       男人跟着少年的手机械性地做出了一些人类会有的动作,可他的周身依旧死气沉沉。他修长的脖颈上布满了伤痕,伤痕都叠在了一处,叫人触目惊心。

       少年细心地帮男人擦拭手指。男人的手指上沾了许多的烟灰,这些烟灰把他的手染得脏脏的。

       “先生,英格兰姆先生今天出院,他说过会儿就过来看您。”少年絮絮叨叨地对男人说了很多的事,可男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男人就像一只残破的木偶,只记得本能的动作。

       他遗忘了一切意义。

       少年并没有因男人的冷漠而气馁,他一直说着男人的过往,男人的家庭,男人的朋友,男人的爱人……

       在谈到“爱人”时,男人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被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

       “先生?”少年又惊又喜,对着男人颤动的眼睫表露出了十成十的兴奋。

       在这时,门铃响了。

       少年打开门,门前站了许多的人。

       有男人学生时代的友人,工作时期的伙伴,分离已久的家人,对男人近况担忧不已的男人的长辈与晚辈,以及……让男人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苏格兰先生。”少年警惕地堵住了门,不让对方进入。

       “工藤同学。”被称作“苏格兰”的男人并没有理会少年的阻拦,他堪称强硬地挤进了屋子,直奔呆怔端坐在沙发上的长发男人。

       “你对他做了什么?”长发男人的金发友人看上去十分愤怒,他指着“苏格兰”骂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你谋杀了他,对吗?”蹲在长发男人身前的黑发男子异常冷静,可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残酷与暴戾。

       “你把他害惨了。”黑发男子身后的一个英俊青年轻轻地握住长发男人的手,“你瞧瞧阿尔的手——你看看,它像一个狙击手的手吗?”

       长发男人的手消瘦而无力,它蔫头耷脑地垂在青年的手掌心,看上去安静而乖顺。

       仔细看去,那双手上布满了细小的疤痕。

       “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手。”青年粗暴地拽过不敢上前近看的“苏格兰”——“你记住,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他为了救你,被那群乌鸦折磨了十二个小时。”

       “最后,你在他面前‘自杀’了,还联合你的发小欺骗了他。他救了你,而你想让他死,尽管你知道他和那群人根本不像是一伙的。”

       “你赌不起,阿尔就赌得起吗?他救你,是因为他在乎你的命——你这条不值钱的命!他把你的命看得比他的命更加重要!”青年骤然刻薄起来,“他想要救你!所以即便他知道那是一个陷阱,还是往里面跳了!仅仅因为他没有你卑鄙!他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他把你视作同伴!”

       “苏格兰”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晓得,自己用阴谋坑害了一位英雄,他和他的发小,是这个阴谋的主导者,是罪恶的侩子手,黑暗的同路人。

       “你的所作所为,或许完美地符合了你们的职业规则,可在我们眼里,你们就是罪人。你们既然做了这种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长发男人的母亲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她手中拿着一把红色的木梳,她正在为男人梳头发。

       此时长发男人身边围了许多的人,可他依旧无动于衷。

       他和他们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透膜,膜外是纷扰的世界,膜内是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荒原。

       他对他人的动作只会被动接受。除了抽烟和一些本能反应,他没有任何主动的行为,他不进食,不睡眠,也不流泪。

       他只是看着远方,仿佛那里是他的天堂。

       这个世界已经不在他眼中了,他需要的是一个跨越的机会——去跨越死亡。

       “他一定很思念死去的人。我们在他的眼中都已经死了。”青年温柔地吻了吻男人脖颈上那些丑陋可怖的刀疤。

       周围人看着他亲吻男人,一致地保持了静默。

       毫无疑问,英格兰姆爱着赤井,尽管赤井现在已经距离他相当遥远了。

       这种遥远不光光是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失散的十年,还有赤井与英格兰姆之间隔着的两条永远无法再相交的道路。

       这是一种让人痛苦的、无法挽回的结局。

       赤井远远地走到了他们前头,而他们——整颗心紧紧牵挂着他的,他……爱着的人们,被他抛在了生命的红线前。


       赤井秀一在被折磨的十二个小时内,服下了三种药物。

       第一种是让人痛不欲生的刑用药剂。

       根据当时折磨赤井的执行人的交代,赤井对它好似根本没有反应,连一声都没出,这让他一度怀疑药效,可给了同样在受刑的另一人吃了后,那人坚持了不过十五分钟就没了生息。

       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

       可赤井似乎根本没有痛觉。

       无论那些人如何虐打他,他都没有发出声音。

       乌鸦们见催折不了他的傲骨,便换了另一种手段。

       他们给他喂了最高效的吐真剂①,同样为了测试药效,他们给另一个被抓到的倒霉蛋也喂了吐真剂,那人刚喝下吐真剂就把同伴的行动了卖了个干干净净。

       组织通过他的口供顺利抓到了他的同伴。

       而那人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没多久便咬舌自尽了。

       反观赤井这边,他安静得仿佛根本不拥有发声器官,执行人检查了好几遍他的舌头与喉咙,确信他的声带是存在的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吐真剂为什么对赤井秀一不管用呢?

       赤井秀一意志再怎么坚定,也不可能做得到用意志管控本能吧?

       除非……他的语言功能早就丧失了;要么,他的精神早已残疾,所以吐真剂对他完全无用②。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真是巧了,组织上个月才研发出一种致幻剂,听说试过药的那些“小白鼠”们后来都疯了。

       执行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异常明亮,也不在乎自己正在接受审讯了,眉飞色舞地讲述起了当时的情形——

       “我们一开始只给他喂了少量的药,因为担心药量过大会让他直接死亡。”执行人的神态中逐渐浮现出病态的迷恋,“谁想让他死呢?像他这样的人,我们都很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

       “没想到,才一点点药下去他就有了反应。”执行人“咯咯”笑道,“你们没见过,他当时那副模样……真是叫人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场景……”

       “他受到的折磨,完完全全出自他的良心。你都不敢相信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责任感强烈的傻瓜?”执行人继续说,“他把和他有关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语气有的是愧疚,有的是悔恨,有的是不甘……”

       “不过他反应最强烈的,还是对那个叫‘诸伏景光’的男人。”执行人语带好奇,“他很喜欢那个男的,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一脸挽留、哀求的表情。”

       “这个‘苏格兰’真是够有本事啊,能把赤井秀一这种人迷得团团转。只不过,他喊了那么久,那个叫‘苏格兰’的也没有出现。”执行人最后用一种咏叹调似的口吻说,“赤井秀一,真是悲惨啊!没有人来救他!他的那些同伴都是一群废物!”

       审讯室中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诸伏景光垂着眼睛,一语不发。

       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那个执行人再说出些别的话,他会崩溃的。

       降谷零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快疯了。

       因为赤井已经昏迷了整整三个月,至今未醒。

       医生说,家属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赤井的家人全都守在病房里,诸伏与降谷找不到进入的机会。

       “零,你说,一个人犯下的罪,能用后半辈子来赎清吗?”诸伏景光在赤井病房门外徘徊时,问过降谷零。

       “罪怎么可能赎得清,过去是不可改变的。”降谷偏执地盯着赤井的病房门,“我们对不起他。”

       “也是……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诸伏景光显得很迷茫。

       他们用一个巨大的阴谋让组织快速土崩瓦解了,快到那个被组织药物缩小身体的男孩儿都来不及出手,组织的大厦便轰然倒塌。

       在这个阴谋中,赤井秀一是他们最珍视的祭品

       他们无疑是重视赤井的,可他们赌不起;赤井当然重要,但是和组织比起来,他没那么重要。

       他们把赤井害惨了。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这个计划。

       所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是活该,是报应


       “秀一现在还是没有精神吗?”赤井务武坐在赤井秀一的左手边,用带着厚茧的指尖轻轻摩挲他儿子消瘦的手腕。

       “是。”工藤新一忧虑地说,“药一直在吃,但是心理治疗没有任何进展。”

       赤井现在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所反馈,他和常人像是隔了一个世界一样,心理医生又怎么可能走得进他的内心世界?

       “他现在还有自残行为吗?”赤井务武眉头紧锁。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了,但是……”工藤新一语气迟疑。

       “有什么就说。”宫野志保催促他。

       “赤井先生最近很喜欢高的地方。”

       诸伏景光脸色煞白。知道内情的所有人都想明白了赤井的行为逻辑。

       毕竟,当年的诸伏景光,就是从楼顶一跃而下,“死”在赤井面前的。

       当时赤井在被折磨后寻了个时机逃了出来,一出来就刚好碰上Gin在追杀诸伏景光,赤井没多想,只想着救下诸伏景光——他认定的,优秀的同伴。

       然而他还是“晚来一步”,诸伏景光从那高高的楼顶一跃而下,赤井下意识跑下楼去追——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什么,或许那时他已经有预感了——察觉到了这个阴谋的真相——但是他还是下去了——去目睹那具破碎的尸体的惨状。

       那时的赤井秀一都不敢上前细看那具尸体,他害怕自己会崩溃,于是他逃走了,他躲进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地下室,带着他混乱不堪的精神,一个人在里面生活了三个月,他每两个星期出一次门,去补充物资确保自己能够存活。一个星期的时间足以把他摧残得面目全非了,他那三个月里曾数次直面组织成员,然而他们全然没有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三个月前逃亡的FBI赤井秀一。


       “他的治疗我会持续跟进,可能还要麻烦你一阵子了,毕竟你是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他对你的依恋远超我们这些人。”宫野志保公事公办地对工藤新一说。涉及到亲人的问题,她也不再和工藤新一斗嘴了。

       “喂,我说,就不能让秀哥回到我们自己家里面吗?一直让工藤照顾秀哥,总觉得不太好。”世良一脸烦躁地说。

       “你们上次试验的结果似乎并不好。”宫野志保犀利地指出了问题的所在,“虽然这么说非常打击你们,但是你们没发现吗?他非常抗拒那个‘家’。”

       “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你们看见他这副病痛的样子,所以才把你们给推开的。”宫野志保垂眸看向赤井。她与这位未曾谋面的大表哥不太熟悉,但是赤井秀一救了宫野明美是事实,单凭这一点,她就要报答赤井一辈子。

       “……总之,我们还是依照惯例,一周来看他一次。我非常担心你们来得次数多了刺激到他脆弱的记忆屏障。”宫野志保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她也只是复述了一遍心理医生的话而已。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打击到了赤井一家。

       赤井务武垂头丧气地靠在沙发上,赤井玛丽撇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羽田秀吉和世良真纯沉默地凑到赤井脚边,似乎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赤井冰冷的身躯。

       “秀哥不会一直都这个样子吧?”宫野明美没有贸然靠近赤井,虽然赤井对她的出现没有什么反应,但保不齐会出什么意外呢。

       “他一直这个样子,会很难过吧。”

       没有人能够回答宫野明美的问题,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触到赤井的内心世界。

       “上帝总是喜欢折磨伟大的灵魂。”一片静默中,赤井务武突然讽刺地笑了。

       与此同时,赤井忽然站了起来。

       他面对着赤井务武,急切地想要发出声音,却由于长久地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发出类似“嗬——嗬——”的无意义音节。

        登时,一屋子人都沸腾了,所有人都陷入到了一种拨云见日的喜悦中去,以至于而后姗姗来迟的降谷零转着轮椅笨拙进屋也没有遭到什么嘲讽。

       他们都太高兴了,他们都想从赤井那儿得到更多的反馈,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也好。


       宫野志保看得出来赤井的病情正在向好的那一面转变。他的眼睛不再混浊,而是变得清澈动人,他开始主动觅食,甚至对音乐和香味表现出了兴趣。

       赤井在没出事前就非常喜欢音乐,如今他重新喜欢上了听音乐,这可是好兆头。

       病情有所好转后,赤井秀一搬回了赤井玛丽在东京租下的别墅,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经常来看他——赤井玛丽不知为何默许了这一点。

       尽管工藤新一对此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不过他再怎么激动也激动不过世良真纯。

       宫野志保来别墅看赤井秀一时经常能看到世良真纯和降谷零在互殴,世良真纯不时还攻击一下己方队友工藤新一。

       而轮到诸伏景光来时世良真纯通常是对他露出看垃圾的眼神,似乎是不屑于同他动手。

       而赤井秀一对诸伏景光的态度……也十分微妙。

       宫野志保最近来的一次就看见了赤井秀一正在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的背景音乐下强拉着蹲在角落里扮演盆栽的诸伏景光跳剑舞③,如果不是确信赤井目前无法辨认出人的身份,宫野志保真的会以为他想拿起地上那把剑杀了诸伏景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赤井眼中看到了杀意。


       赤井从昏暗的地下室被救回来的时候,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他在不断重复自己的姓氏:赤井,赤井,赤井……      

       后来他苏醒时,他只对红色和“红”这个音节有反应;再后来,便是像一具灵魂出窍的空壳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赤井,赤井,赤井……赤井是他真正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真实的姓氏

       赤井这个姓氏是赤井务武自己所起的。赤井务武喜欢红色,而他身上又流有日本人的血,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日本人的名字。

       赤井务武于战争中出生,而后流落到英国。战争中出现几个混血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赤井务武就是那些混血儿中的一员。

       混血儿是战争中的弃子。他们的父母不知去向,他们的血统难以分辨,他们是战争的附属品,命运的可怜儿,自出生起就注定要受流离之苦。

       赤井务武和所有战争中出生的混血儿一样,被质疑、被嘲讽、被歧视;只不过那些恶意的话语后来都消散于风中了,因为赤井务武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位高权重,以至于到了如今,没有任何人敢拿他的身份说事。

       同样的,正是因为赤井务武拥有了力量,所以如今,他能够自由来去,不被他服务的国家所束缚。

       他为这个难以评价的国家服务了一生,足够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为爱德华兹家族所争取的利益也足够回报老爱德华兹夫妇了,他已经无比接近自由。

       只要他的孩子说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幽静的山谷,过田园诗一般美好的生活。

       赤井务武一直在等赤井秀一开口说那句话,那句——“我们离开吧。”

       可是赤井秀一始终没有对他说这句话,直到死都没有。

       赤井秀一眷恋这个给过他在最黑暗的时光里仅仅只有一丝丝温暖的地方。

       这一丝丝的温暖,来自赤井秀一与那时还是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制定反击计划的每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夜,来自诸伏景光与降谷零曾经给予他的不敢流露太多的微末关心,来自他在这个地方回忆起的童年时光,他像鸟雀梳理羽毛用思绪细细梳过每一个他不曾刻意留意的幸福瞬间。他满溢着阳光与雨水的童年,填补了他进入组织后,心中愈裂越开的缺口。

       每一次与组织干部的周旋,每一次殚精竭虑救下的任务目标,都让他感觉,他生命力的损耗与流逝,那些曾经让他快乐、喜悦的彩色泡泡,全部被冷硬的、尖锐的钢针刺破了——那种情绪就像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被Gin拿枪指着头时感觉到的,一股刺骨的悲哀与疲惫,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吸干了。他全身的液体,脑浆、血液、泪水、热汗,全都奉献给了那个巨大的阴谋。

       他不想放弃每一个同伴,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他对同伴的抛弃毫无防备。

       也许这就是信错人的下场,不过他并不后悔认识了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卧底,卧底是不需要私情的,这一点,诸伏景光明白,他更明白。

       他只是可悲地爱着诸伏景光,他将他视作不可抛弃的同伴,最好的战友——只可惜,对方并不像他一样这么想。


       别墅内,赤井秀一靠在诸伏景光肩上,笨拙地拼着那个被他自己捏碎的小玻璃球。

       原本的那颗小玻璃球里用香水封着一朵小小的白桔梗,那是他们刚进入组织时,某一次到苏格兰执行任务,诸伏买来送给他的,当做他帮了他忙的答谢。结果后来它被诸伏不小心打破,如今赤井捏在手里的这个,是诸伏上个月跑到苏格兰,专门又买的一样的。

       很不幸的,这个替代品也被不经意地破坏了。它碎在了赤井的手掌心,碎在了赤井失控的力量下。

       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诸伏景光,他有些神经质地攥住了赤井苍白的手腕,强硬地替他清理干净了手中的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被诸伏景光扔进了垃圾桶,可玻璃球中的香水却不可阻挡地散入了房中。

       白桔梗淡淡的清香缭绕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赤井秀一与诸伏景光身处花香的最深处。他们像是大醉了一场,面色酡红。

       诸伏景光不知道为何顿时浑身发热,他试探性地握了握自己滚烫的手掌,又将手掌抚上赤井冰冷的肩胛。

       赤井冷静地看着他,诸伏景光可以确定,赤井已然恢复了记忆。

       分明已经认出了他,却不愿意与他相认。

       哈哈……

       诸伏景光给了赤井秀一一个带着苦涩泪水的吻。

       赤井没有对这个吻作出任何反应,他眼神迅速涣散下来。他又回到那层薄纱背后去了。

       诸伏景光被那层薄纱拦在外面,无法靠近他。

       即便他与他之间,相距不过咫尺。

       即便他同样,为那熟悉的花香而情动。


       赤井秀一最近特别喜欢粘着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一旦二人退出他的视野范围,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过度惊吓甚至激惹易怒。

       心理医生认为赤井目前正处在创伤再体验的症状。他正在一遍遍回忆让他痛苦一生的经历,这些经历或许和务武与玛丽息息相关,所以赤井才会对他们的远离感到不安。

       奇怪的是,赤井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似乎并不回避,甚至在见到二人后会表露出“高兴”“喜悦”等正向的情绪。

       心理医生的解释是赤井已经无意识回避了过去的痛苦,他选择性遗忘了与创伤性事件有关的一切。

       “他对你真是仁慈。”偶然来访看见赤井躺在诸伏大腿上睡觉的王行宴冷冷地说。

       “这真的是仁慈吗?”诸伏景光苦笑,“他连让我对着他忏悔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啊。”

       他们默契地走到了天台上谈话。

       “他是个软心肠的人。”王行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漆黑的眼睛阴沉沉的,大风将他乌黑的发扬起,又让它丝丝缕缕地垂落。

       “他对谁都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有无数的目标。”王行宴说,“只是他的目标太远了,我们都帮不了他。”

       “你们让他达到了目的,他并不怨恨你们。”王行宴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嘴唇,若有所思,“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他说过,宁可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风越来越大,诸伏景光觉得王行宴快被风给吹走了。

       回到屋子后,诸伏景光继续给赤井充当人肉抱枕——赤井喜欢诸伏身上温暖的气息。

       说来实在讽刺,他这样的人居然会让别人感到温暖。诸伏景光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诸伏景光觉得,自从进入组织后,他就与“诸伏景光”这个身份渐行渐远了,在他的灵魂中取而代之的,是“苏格兰威士忌”。

       他时常为“苏格兰威士忌”的冷漠与残忍而心悸。

       赤井则是他在黑暗中的心锚。赤井永远冷静,强大,是他最向往成为的那一类人,他最渴望拥有的同伴。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赤井秀一,会不会是他的同伴。

       他无数次想要放弃那个残忍的计划,可是他赌不起,更不敢与“黑麦威士忌”为敌。

       所以他们必须杜绝一切危险的可能性。

       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是个庸才。

       赤井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并帮他打了许多次掩护。

       可他却识人不清,害了他的恩人——甚至他在最后已经无比接近于那个真相,可他不敢赌。

       他合该下地狱。


       诸伏景光是被雨声唤醒的。

       与视觉一同醒来的,是他不曾被硝烟的呛鼻气息所磨蚀的灵敏嗅觉。

       空气里有木头的辛甜香味,那是什么木头的气味?会是乌桕④吗?

       外边又开始下雨了啊。诸伏景光一手搂着赤井,一手去寻找自己不知道在睡梦中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衬衫。

       台风再一次席卷了日本。

       这证明了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报应迟早会来的——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对他。

       自从有了那个计划后,他日日夜夜都受着良心的拷问。降谷零与他一样。

       他们没有一刻对不起他们所在的国家,他们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可在赤井面前,他们永远是罪人。


       赤井秀一最终在睡梦中死去。

       那天,天上的云朵洁白而柔软,厚重地盖在太阳上,遮蔽了过于刺目的阳光,只在缝隙中漏出几缕金色的光线。

       他死前的一刻正听着他父亲为他读诗,脸上是孩童般纯洁的笑容。阳光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疲惫的双眼,另一部分是他轻松的,唇角边的笑颜。

       下一秒,他伏在父亲的膝头,安静睡去。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待在家人身边。

       而诸伏景光与降谷零,连他的葬礼都无法出席。

       他们被赤井的家人拒之门外。

       葬礼上,赤井的家人遵照他藏在手心里的遗书的要求放了一首门德尔松的《葬礼进行曲》。

       来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在哭泣,没有人不想为这位英雄唱一首挽歌。

       后来,赤井的尸身被送回英国,被埋葬到爱德华兹老宅后山的那片祖坟中。

       再后来,人们只听说,在那位FBI传奇探员死后的第四十九天,日本警界的两位英雄警官双双死去。

       有人猜测他们是因为那段不愉快的卧底经历患上了严重的PTSD,由于无法忍受痛苦所以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也有人猜测他们的死是为了殉情。关于他们的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唯一一致的一点是他们被确认是自杀无疑。

       没有人对他们的死提出质疑。发现尸体的人正是那位“日本警察的救世主”,既然他并未怀疑这两人的死,人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许多年以后,羽田秀吉与宫本由美的孩子来到爱德华兹的祖坟祭拜先祖,在赤井秀一的墓碑前发现了一束盛开的白桔梗。

       白桔梗下方还压了一张印着蔷薇花纹的纸,上面写着:“晚安,我们的挚爱。”

       落款的留言是“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和黑麦威士忌”。



注释:

①吐真剂(Truth Serum)一词的创始人是美国妇产科医生罗伯特·豪斯。1920年罗伯特·豪斯注意到,注射麻醉剂东莨菪碱后,患者进入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竟然会在无意识状态下准确地回答问题。由此豪斯大胆猜测东莨菪碱或其他麻醉剂也许可以让人如实回答问题,或许可借此审问犯人,他将具有这类效果的药物称为“吐真剂”。

②吐真剂对于那些有精神疾患的人群完全无效,因为精神疾患者出现的幻听幻视和虚构记忆,主要是大脑病变引起,因此他们自身对这部分“假话”深信不疑。

③剑舞(Sword Dance),苏格兰舞蹈,在置于地上的刀剑间穿行。舞者把两把剑或者一剑一鞘交叉平置地上,以复杂的舞步在剑间穿越。

④乌桕(学名:Triadica sebifera (Linnaeus) Small)是大戟科、乌桕属植物。落叶乔木,高可达15米许,各部均无毛而具乳状汁液。乌桕是典型的阳性树种,对土壤的适应性较强,在红壤、黄壤、黄褐色土、紫色土、棕壤等土类,从沙到粘不同质地的土壤,以及酸性、中性或微碱性的土壤,均能生长,是抗盐性强的乔木树种之一。

乌桕也是一种色叶树种,春秋季叶色红艳夺目,不下丹枫。为中国特有的经济树种,已有1400多年的栽培历史。木材白色,坚硬,纹理细致,用途广。叶为黑色染料,可染衣物。根皮治毒蛇咬伤。白色之蜡质层(假种皮)溶解后可制肥皂、蜡烛;种子油适于涂料,可涂油纸、油伞等。

分布于中国黄河以南各省区,北达陕西、甘肃。日本、越南、印度也有;此外,欧洲、美洲和非洲亦有栽培。模式标本采自广州近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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