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栓子

公义,那条尚未解冻的河。

一线城市阴晴不定的天气中——

常常出现的铅重的乌云,砍下积蓄的手术用钱,昂贵的停车费,一碗碗热乎乎的面汤,一颗颗黏牙的酸奶糖……

打在我身上

是难以掩饰的灰意

足以抹去我生活的其余底色

回忆,浸透在郁蓝的稳厚空中

从不结实的人造路面

托不住,纯稚的分量

朴念,永远会与钢筋水泥的巨人相冲

棋逢对手,胜者为王

一方压迫另一方

一方登于高顶,一方沉于海底,不知何时,才能由心海裁度,将它无罪释放

反过来压迫过去的胜者


晴明不曾到临的日子里

病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我睡不着觉

陪护着我的病人,我的亲人,我的家人

项上的吊瓶一滴滴输空

病床上老人的身体枯瘦,不知何时能因那透明如水的葡萄糖液丰盈

昏昏欲睡的暗室麻痹了舒适的弹性,忍耐的限度一步步被令人不耐的噪音拓宽

没有人在乎病房的暖气开了多少度

无声的闷热将会如何烹煮陪护

霸道的温度不讲道理,充斥着病气蔓延的苦涩仓库

小小的一间房里,滞涩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响动

小小的一具人的身体里,搏杀的钝痛感是唯一的出路——

生命的振动,只会残忍,不会含糊


昏昏欲睡——昏昏欲睡——在高傲的温度中昏昏欲睡——

监护仪刺耳的鸣笛声,辐射脆弱不堪的耳膜,激起幻觉中的异样共振

“呲——”

有着令人舒适的凉意的大铁疙瘩闪着荧光

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含义的数值再次浮动

上升,还是下降?

模糊不清的曲线投射在我不堪一击的、充血的视网膜上

今天凌晨——是陪护的第三天

离病人能够康复的时候还是遥遥无期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狭窄房屋中唯一不被发现具有生命的造物——

荧光闪烁的屏幕上,各色曲线忙碌地追逐彼此

速率各异,头尾相顾

贪吃蛇一般,无休止地在从无波动的黑色底层上更新迭代

精准确切的判断,不会出错的频次

或许人造产物只有在这一刻显得出无比的智慧

智慧,静止,表现

不知道世界会允许存在衍生多少种语言?


——凌晨三点——

护士又来拍下监护仪显示的数值

红外线机器切分自然黑夜与人造白天

我不中用的、掺了杂质的眼球已然分不清世界的梦与醒——命运与存在

究竟会被吊在哪几根钢绳上?

“咚咚咚——”

护工敲着门进来做清洁了

晒衣服的酒精味和螨虫被烤焦的异香再次唤醒混沌之中的我

方块、圆点、不规则线条组成的世界缺失了眼镜,变得扭曲起来

混杂、沉水、交金的微弱音域缺失了助听器,变得无比黯淡

我与真实、世界再一次失去了联络

我睡着在了病房可折叠的陪护椅上

由于昏弱无力

它没有被我展开成床

于是我弯折着叠下、躺落

宛如费力将东西塞进方正刚硬的皮箱一般

让自己找一个容身之所

哪怕它狭小肮脏、从不让人感到舒适

那也比居无定所安心


“呼——呼——”

病人的声响再次占据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边边缝缝也全都挤满了病态的足迹

我并不叫人察觉地开始了呼吸

死亡后重生,是我怪异生命中唯一的欣慰

却也只是种悲惨的循环

不知何时可以得到治愈

但我从未放弃祈祷——

或许某一天

沉重无声的吐纳也能与淌着浑浊气泡的呼噜响动合辙

被医学用针扎进腐溃的皮肉

治疗脓肿的淤口,排入病症的记录,进军医学难题的申请流程


怪命——

贱命

人类社会和文明世界的老化骨骼

无人可医的存在肿瘤

不知何时痊愈

永远默默地起伏进出

等在原地

找一个像样的

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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