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栓子

公义,那条尚未解冻的河。

【苏皖】洪泽旧事(19)

由于之前的剧情被老坟头的屏蔽机制嘎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重修大纲,等把大纲整理完就会恢复更新频率的,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手动滑跪)。

这一篇难产多月主要还是因为产出时一直在考虑平衡资料引用与创作之间的比重,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多的创作,另外由于文中提及的几场关键战役的资料细节并不完全一致,所以在引用时主要以选择性混合引用为主。

本篇为抗战群像戏,苏皖含量较少。如感兴趣,请认真阅读。这次产出十分艰难,请多多支持,创作不易,感谢陪伴(手动比心)。

自本篇开始叙述时间线从1932年“一•二八事变”前几个月到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后的两个月,文中会大段引用抗战资料。

另外《洪泽旧事》原来的第二十一章在我前几天一番愚蠢的为求过审操作下GG了(我又得重写了😭),如此艰难的过审,求个三连支持一下倒霉蛋吧(比大心)🙏

二次补档留存,唉,不想说什么了。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它一旦开始,就没有终结之日。战争会被叫停,然而被战争所摧毁的一切,都无法重来,更无法复生——那些为了停止战争而流血、如今早已变成一具具尸骨的英雄自不必多提;战争制造了无数个英雄,也制造了无数个卑劣小人——许多时候,一念之差,就是天上地下。

  战争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个人都会被战争残忍的步履踩上一脚,战争会在他们沾满黄土与江河的脊梁骨上留下一个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战争里,必然有人要流血,无论哪一片土地都是一样。

  

  这片土地上风刀霜剑,山寒水冷,堕指裂肤。

  沉默,似乎是这片土地的底色。

  无休止的寒冷会带来无处不在的沉默:沉默的俘虏,沉默的山林,沉默的世界。

  好在枪声会时时响起,打破那亘古的沉默。

  “砰——砰——”

  王铄连连开枪让山对面的鬼子们各个脑袋开了花。他身边是一个头顶烫了六个戒疤①的清瘦僧人,手里同样端着一把枪。

  “喂,和尚,别死了啊。”连续几发的杀人枪子儿和淡淡的硝烟味让王铄快要被冰雪冻住的血液活了过来,他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僵硬的手脚,不知为何突然对自己的伙伴说了这么一句。

  “阿弥陀佛。”僧人低低念了声佛号,端着枪的手却没有动作。他手中的枪始终对准了对面白茫茫的山林。

  王铄并没有得到伙伴的回答,也不执着,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对面的山林上,伺机等待敌人从那里经过。

  王铄和僧人是萍水相逢,他们在一个覆满积雪的山道上相遇。

  即便早已对这片土地上的儿女抗日的决心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王铄看到对方时还是觉得诧异。

  这年头,和尚都破杀戒了,真是……

  不过这和尚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居然狠得下心破杀戒,王铄是打心底里佩服起了对方——尽管他嘴上叫得并不恭敬。

  “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是僧人发现了敌军。王铄闻声紧随其后朝着敌军行进的道上开枪。

  “小秃驴,你真够有种。”王铄骂骂咧咧地说了一串粗话,扣扳机的动作毫不含糊,“这么一群的人,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打不过,那就跑。”僧人沉静地向对面山道上打出一枪又一枪。

  “真是晦气!”王铄又骂了一句,却不是在骂和尚,而是在骂敌军。

  “一群还没到老子腰高的小小倭奴,也敢在这儿放肆,看爷爷不把你们统统杀光——”对面山道上的日本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开始反击了。王铄一边骂人一边开枪,不时躲在掩体后补充弹药——上一次成功突袭了日本人之后,他们获得了珍贵的弹药补给。

  “喂,和尚,要是这次你活下来了,记得把我身上的那封信带给我妹妹!”日本人的子弹越发疯狂,王铄心里有预感,他这一次必然是要折在这荒山野岭了。

  可那小和尚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年纪还小,决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砰!”

  子弹穿破皮肉掏出血花的声音王铄再熟悉不过了,在不可置信中,他瞥见了和尚被子弹洞穿心脏的那一幕。

  “喂,和尚!和尚!和尚——圣僧,圣僧!您别睡!”王铄一边应付日本人打过来的子弹一边喊着僧人,企图唤醒他。然而这只是徒劳,僧人没一会儿就咽了气,王铄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因为就在约莫一刻钟后,王铄也被打中,他倒在了死去的僧人的身上。

  “圣僧啊……这天凝地闭,我跟你一块儿死,也不是很亏吧……”被子弹贯穿脑袋的感觉王铄形容不出来,他只觉得那一瞬间脑子变轻了,整个人空飘飘地浮了起来——一切都变得轻松了,他摆脱了那具沉重的躯体的束缚;可同时,他也觉得怪异,因为他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短短一百秒的时间里他感觉到了很多的东西,天儿这么冷,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滚烫无比,或许是从未熄灭、不断在升腾的杀气在捂热他的身体,又或许是从他头颅后流出的猩红的热血融化了他身下坚硬冰冷的雪地,他的血让他觉得暖和了一些。在茫茫雪海中,他用自己的血取暖——有那么一刻他无比希望小和尚也能用他的血取暖,然而他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

  他很快闭上了眼睛。

  

  

  “一群畜牲!”

  翌日,《红色中华》②头版集中报道了东北抗日烈士的遗体遭受日军侮辱一事——抗日英雄们的头颅被日本人吊在了“满洲国”各个城市的电线杆上③,人人闻此禽兽行径俱是愤慨万分。

  “这群狗娘养的渣滓!我——”皖所在的报社内,甚至有部分人被气晕了过去,而那些没有因此失态的人神情也不好看,各个眼神恐怖,恨不得当即飞去东北把鬼子一刀劈了。

  “如今上海战事激烈,东北也是险象环生……决不能让鬼子得到东北,否则,战事恐怕要持续数年!”皖把日本人的险恶用心看得分明,“东北,水绕山环、沃野千里,鬼子若是得到了东北……”皖甚至不敢往下想——一旦鬼子真正得到了东北,那东北势必沦为日本扩大侵略战争的军事、物资供应基地!

  “倘若鬼子当真有扩大战争的念头,热河恐怕也难逃一劫。”目前场上最冷静的人是陆怀清,他沉稳地分析起了局势:“上海此番受难实为日方转移国际视线的手段之一,日前,其试图扶植废帝溥仪建立‘满洲国’,但此一行动刚开始就受到了以国际联盟为代表的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故而日方若要深入控制东北,必得排除各界干涉,如此一来,地位相当重要的上海便成了日方战略中的一枚棋子。”

  “他们这是痴人说梦,且不说上海守军对敌意志之坚,单论国际上给出的压力,日本人扛得住吗?我不相信他们扛得住。”接话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他叫褚维勋,铜陵人,算是陆怀清的同乡。

  褚维勋常年没有什么表情,性情也比侪辈④沉稳许多,只是相较陆怀清褚维勋待人接物更冷淡些,思考的方向也更加偏门——

  “洋人各自在上海有重大利益。上海方面有美在华的百分之六十,英在华的百分之八十,法在华的百分之九十……所以事变发生的第二日英美领事就出面调停了,即便成效甚微——”

  “岂止是成效甚微,说是完全无用也不为过。”坐在褚维勋左手边的青年此刻发话,“那些洋人就爱在别人的家里乱指手画脚——最让人失望的是,他们真的有这个权力!

  “真是可笑!那些强盗来我们家里抢掠分地,闹出了内讧不问问主人家的意见,倒是自说自话随性得很!”青年是褚维勋的发小李怀思。他正是将报纸与一干消息带回报社的记者。

  “怀思,南京方面怎么说?”皖在此时打断了众人激愤的情绪。

  “……‘民’先生与蒋先生依旧在奢望用国际干涉逼停日本。”李怀思答到。

  “……恐怕这一战的最终结果也就是国民政府接受国际联合会⑤的调停,再签几个丧权辱国的协定。”皖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边。

  “可是,即便有了国际方面的调停,日本人难道就会真的收手了吗?”李怀思不解。

  “他们的收手当然只会是暂时的。日本人已经疯了。他们现在最想要的战争。”皖点了点那副地图上中国所在的位置,“日本人此次进犯上海,无非就是为了让国际视线离开东北;而国联的成员国,同那倭奴本就是一丘之貉⑥,为了让祂消停些,祂们将我们的地盘割一些给那倭奴也不是不可能吧?”

  “白日做梦!他、祂们简直是不知廉耻!”李怀思对皖的推测深以为然,“那些人,哪里有什么大国风范,祂们就是一帮强盗!”他怒目圆瞪,愤愤不平地吼叫起来。

  李怀思的愤怒是理所应当的,皖想到,即便是走遍整个中国恐怕都找不出一个会对闯进自己家的强盗彬彬有礼的正直青年——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青年人的愤怒是被天下最不公的那几件事挑起的,没有人可以指责这样的愤怒;只是在此时,这个国家更需要的不单单是愤怒,还有冷静的防卫与戒备之心。

  皖的视线投向了情绪始终没有被大众带动的陆怀清与褚维勋,暗暗地在心中称赞了二人几句。

  “鬼子想要掌控长江,对热河更是垂涎三尺。”陆怀清看上去总是冷静的,在所有人都下意识保持在原位不动以确保自身情绪的稳定时,他一步步走到皖的身后,手指直点地图上的热河,“鬼子一旦在长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英美等必当对祂多有提防,届时祂便可趁此机会转移祂们的注意,对东北、华北下手,而连接东北与华北的要地,正是——”

  “热河⑦。”

  “他们是想要摧毁我们啊。”褚维勋垂下眼,“从东北开始就是,给那里的年轻人和小孩洗脑,现在又在上海行禽兽之事,打一开始,就出动飞机,有目的地对上海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等文化部门施以滥炸……”

  “他们以为,摧毁了我们的文化就能摧毁我们的意志。”众人说话间,一人从报社外进门来,仪容整洁,目光炯炯。

  “柯先生。”场内的年轻人见了他都颇为尊敬地朝他拱了拱手。

  此人名叫柯誉授,出生于清末的仕族家庭,定远人。本是打算入仕,谁料他尚未及冠朝廷便废了科举,时局的剧变使他把读到一半的四书五经扔到了一旁,他开始接受一切新兴的思想,加入了各种反抗朝廷、反抗洋人的组织。他曾跟着起义军同“清”的守军激战,也曾回乡兴办学堂,他博闻强记,胆大心细,为人和善,报社内的年轻人们都很尊敬他。

  “皖先生。”柯誉授朝着皖作了个揖。

  “柯先生,您有什么消息吗?”皖示意他坐下。

  “租界内的年轻人发电报过来了——商务印书馆、东方图书馆中的古籍与藏书……大半为炮火所烧毁。”柯誉授语中哽咽,显然是心里不好受。

  “……一伙披着人皮的强盗!”李怀思听闻此事悲愤交加,“他们怎么敢——”

  “战争中失去的何止是古籍与藏书。”眼看着众人越来越激动,皖适时开口:“战争所带走的东西,总不为人所愿。”

  “这一场战争,到底要打多少年,没有定数。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五六年,更有可能,打上十年、二十年!”皖对上年轻人们的眼睛,“十年、二十年的战争,你们真的能坚持下来吗?你们能保证自己的意志不被改变吗?如果,我们仅仅因为一场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就感到愤怒、感到绝望,那以后的日子里,只会有更多、更深重的愤怒与绝望等着我们!”

  “请诸君切记,战场凶险,一错百错,今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别忘了,我们现在的敌人,除了日本人,还有……”皖深吸一口气,“自己人。

  “皖先生放心!日本人妄图通过摧毁我们文化的载册来摧毁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抵抗意志,那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他们以为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精神仅仅存在于那些可以被轻易摧毁的纸上吗?笑话!但凡我柯誉授活在这世上一天,我的身体里就永永远远都有中国的文化、中国的精神、中国的命脉!如果真有一天,所有记载中国文化的书册都化为了灰烬,那就让我流干身体里的血好了!我会用我的血把那一页页记载着‘中国’的籍册补写上,我会让所有人都看见,都想起,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中国,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这么一个伟大而强韧的国家,它不是因为战争消失了,它只是暂时沉睡了,总有一天,它会像太阳升起一般回到世界!”柯誉授被皖的一番话激发了斗志,慷慨陈词。报社内的年轻人听了他的讲话也是热血沸腾,纷纷表达了自己抗战到底的决心。

  一片激情昂扬中唯有一名老人情绪平静。他乌沉沉的眼睛扫过围在地图边推测日军下一步行动的青年们,又颇为忌惮地偷瞄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皖,在皖注意到他之前又迅速撤回了视线,垂下眼专注写字。

  现在,还不是他出动的时候。

  老者捏紧了藏在手中的密信,在脑中独自絮语。

  

  “联系上沪了吗?”南京某家书店内,刻意乔装打扮了的苏与江宁正在交流情报。

  “沪先生说,军队仍在奋力抵抗,叫大哥您莫要担心。”江宁压低了声音,手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在看。

  “国家连年战乱,去岁又逢水灾⑧,国民政府财政窘迫。早在一月前,国军各将领就纷纷致电国民政府,称‘粮弹缺乏,已到断炊地步’。上海,当真能抗住吗?”对待此次战役,苏并没有那么乐观,“鬼子实力不弱,沪对上祂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大哥您也不必过于忧心,”江宁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洋人对鬼子不会太放任,那样只会损害到祂们自己的利益。我想,用不了多久祂们就会出面干预的。”

  “哼,与其寄希望于‘国际道义’,不如团结各方,齐心反抗——本该是这样才对。”苏想到蒋与“民”,脸色阴沉。

  “大哥,这种时候您还是忍忍吧,我们左右不了蒋先生与‘民’先生的想法。”江宁忧心的是另一件事,“大哥您莫不是忘了年前皖哥哥被‘民’先生抓住的事?”

  “事实上——”苏不着痕迹环视了四周一圈,低声道:“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我认为已经变浅了。”

  “您是说……”江宁又惊又喜,“‘共’先生与您的联系……”

  “我想是的。”苏点点头。这几个月来祂能明显感觉到联接祂和“民”的纽带变得稀薄了,反倒是祂与“共”之间,愈发地紧密了。

  “我去问过浙,祂也有一样的感觉。”苏蹙起眉,“就是不知道皖祂怎么样了。”

  “皖哥哥认识‘共’先生的时候不长,怕是……”江宁话音未落,书店里就突然闯进了一帮人,粗暴地扒拉起了顾客。

  “不好,应该是‘民’先生的手下来了!”江宁拽住苏的手臂,“大哥,您从后门出去!”

  “你也多保重!”苏用力握了握江宁瘦骨棱棱的双手,随后利落地翻出书店后门隐遁了身形。

  

  “该死的,这些天杀的鬼子!”上海,吴淞口西侧,沪龇牙咧嘴地伏在掩体后低声咒骂。祂胸前有一个血洞,是昨天夜里埋伏敌人时被枪子儿打中的——这点小伤对祂而言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因此祂大咧咧缠了个纱布就回到前线了,倒是把准备作战的年轻人们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转眼想到了沪的身份,又了然地笑了笑,继续埋伏准备夜袭。

  “先生,您确定,对方不是……和您一样的存在?”十九路军一六五旅的翁旅长觑了眼祂的伤口,谨慎地又问了一遍。

  “当然。”沪冷笑道,“那个小鬼子可不敢来前线,我想祂如今恐怕正在应付祂的‘好友’呢。”

  “我过去一直以为您是不会受伤的。”开口的是跟在沪身侧埋伏的一个黑皮肤青年,他话音落下,见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他,羞赧地挠了挠头。

  “说什么傻话,我们怎么可能不会受伤……我们一样是血肉之躯,只是拥有很多次重来的机会罢了。”沪竖起食指示意对方噤声:“嘘,我听见声音了。”

  “要来了,做好准备。”翁旅长提醒众人注意。

  “砰——”

  枪炮声、利刃出击声此起彼伏,今晚是夜袭的第四天。

  “宁为枪下鬼,不作亡国奴!”夜色中,有人这么喊着。战争,在声响中并不平静地揭开了序幕。

  

  

  “祂们果然还是接受调停了。”报社内,皖看着摆在桌上新一份的《红色中华》,讥讽地笑了笑。

  “他们就这样出卖了上海!”李怀思捏紧了拳头。

  “只能说不出意料。”褚维勋冷静地说道,“汪和蒋对日的软弱在此一事上暴露得一览无余。”

  “如今在上海街头游行的抗日团体越来越多了。”陆怀清看着报纸,神色凝重,“不光是我们,来自朝鲜半岛的义士也为此在抗争。”

  “只可惜,现在我们的抗日行动又受到了阻碍。”皖眯起眼,“就在昨天,蒋亲自兼任了豫鄂皖三省的‘剿匪’总司令。”

  “他、他居然——这么说来,在打日本人的时候,他的人马,根本,就还在针对我们!”目前仍留守报社的永安听到这个消息登时怒了——他哥哥永生现下还在鄂豫皖根据地里做工作,在淞沪抗战的这段时间里永生寄来的书信中始终是报喜不报忧,永安对此本就心存疑虑,现在听到蒋“剿匪”的消息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狗贼!他不将兵力专注于鬼子身上,反而防着我们!”

  “蒋看不起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怀清走到永安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胛,“现下要紧的是在不危及我们自身的情况下积极抗日。永安,不要让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我们最该对付的敌人,其实是日本人——虽然蒋先生和‘民’先生并不这么认为。”

  

  

  “先生,喻参谋长到了。”

  卫兵向屋中“人”报告时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是天气冷暖无常害得他打抖,而是他本人对屋中“人”发自骨血的敬畏所致的本能反应。他是个本地人。这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这片土地上的河流非严寒不封冻,这片土地上的儿女即使经历了严寒也不屈服。

  这片土地上的意识体也是一样。

  热河,常常是一副忧郁的模样,不爱说话,却并不意味着麻木。祂深褐色的眼睛在那张瘦削的脸上显得出奇得大。没有人能在与祂对视之后依旧冷静,因为热河所有的犀利完完全全地被盛放在祂那双眼睛里。那样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彻底洞穿,洞穿一切魑魅魍魉、枭蛇鬼怪的丑恶心思——即便是坦坦荡荡的好人,在对上祂的视线后也难免心里发怵,想要审慎回忆自己在前半生的施为。

  喻参谋长正是在热河目光下无所遁形的其中之一。

  他年少从军,刀光剑影、硝烟弹雨都是见过的,却也扛不住热河那一眼。那是能看到人心中最丑恶一面的眼神。

  “喻参谋长。”热河向他伸出手,喻参谋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伸出手与热河相握。

  “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您。”见到热河后,喻参谋长不禁感慨——往日这位热河的意识体总是闭门不出,搞得神秘兮兮的——哦,他对祂可是一无所知啊,这不太妙。

  “喻参谋长,你感觉到了吗?”热河没有理会喻参谋长的寒暄,也不在乎他的小心思,祂的眼睛紧紧盯着飘雪的远山,视线像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跟随着——喻参谋长被自己对热河的形容吓了一跳——“喻参谋长,你感觉到了,日本人的行踪吗?”

  “日本人?”喻参谋长一愣。

  “我看见了,远处有一群让人心生厌恶的东西。”热河抬起手——这动作像是在召唤什么似的——不久过后,一只雪白的鸟儿长啸着飞到了祂手背上。

  “这是……海东青?”喻参谋长躲之不及,差点儿被那鸟儿的翅膀扇到。

  “牠也看见了。”热河那双让人惊惧的眼睛转向喻参谋长,“日本人,马上就要来了。”

  “什——”

  “砰——砰——砰——”此时正是元旦的午夜,榆关⑨内却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那是什么声音?”驻守榆关的第九旅守军们纷纷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是日本人动的手。”热河的话回答了他们的疑惑。

  第九旅的外事人员闻声立即前往日方交涉,日军守备队长却反诬称是“中国士兵向日军开火后藏匿到了榆关城”。对方还相当张狂地要求入城搜捕,限守军五十分钟内给予答复⑩。

  “报!南关发现偷袭队伍!已被我方守城哨兵击退!”不久后,守军再次前来报告情况。热河长叹一声,说了句:“大难将至。”

  随着这声报告和叹息而来的是又一个麻烦的附属品——在察觉到第九旅守军的迟疑后,日军得寸进尺地向守城驻军提出了四项条件:“一,南关归日军警戒;二,南关中国军队撤至关内;三,撤退南关警察及保安队;四,撤退城上中国军队。”

  面对这样侵略性的要求,守城驻军自然是严词拒绝了,随即,日军将南关中国警察缴械,驻关旅部深感日军必欲攻城夺关,遂电告北平。

  身在北平军分会的第九旅的上级张小将军反应迅速,很快向榆关前线发出了作战方针:“滦东驻军,以掩护华北集中之目的,对滦东地区,务努力保持,以迟滞敌之西侵……”

  留在北平述职的东北边防军第五十七军第九旅旅长即榆关守军的旅长也很快向全军发布了《告士兵书》,动员激励守城将士。

  热河则一言不发,一直跟在祂身边的那只海东青也始终沉默。 

  喻参谋长在这样的安静中慢慢定了心神,开始思虑如何反击。  

  很快到了凌晨约一时许,全副武装的日军守备队七十六人在榆关南面摆开攻击架势,气势汹汹道:“依照《辛丑条约》规定之治安权,我军有权进关搜查!”

  驻军外事人员向其表示“候天明调查真相后,再开始交涉”,对方则态度强硬,称“本事件无需调查”“限即时答复,否则开始攻击。”并旋将第四项条件改为“将南门开放,城墙上及门里均须归日军警戒”。

       “白日做梦!”热河收到前方传来的情报自然是勃然大怒,跟在祂身边的那只海东青也是一样,不停在屋内飞旋,发出一声声刺耳的长鸣。

  “喻参谋长,而今负责你第九旅的何旅长回北平述职,不在城内,请你联系何旅长的上峰张将军所在的北平军分会⑪,请示下一步的指令!”热河说话时也没有看喻参谋长一眼,而是死死看着窗外——窗外,是渺小的城门。

  “是!”不必热河说,喻参谋长也早有这个打算——早在午夜时分他们就已致电北平请求指示。

  不一会儿,喻参谋长收到了北平军分会的答复:“在南关的日本人居住区,可暂由日军警戒”,“城墙上中国哨兵,由中方派遣一参谋前往监视,如日军不射击,中方决不射击”⑫。

  “哼——”热河听到张小将军的指令时不屑地坐下了,海东青沉默地扑扇着翅膀落到祂手上。

  “那就依照张将军的意思做吧。”祂最后说道,眼帘垂了下来,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在提前为逝者哀悼。

      

  惊变早有预兆。早在半年以前,日本人就开始了长期的寻衅滋事与军事演习——负责第九旅的何旅长前往北平正是要向张将军汇报近期日军不断挑衅的情况——在元旦这一天,日本人却异常平静,热河第一时间发觉了不对,祂对日本人的行踪心里清楚得很,当下榆关南门和东门都在日本驻兵的监视下,城内外又有不少在治外法权和日本驻军的掩护下做情报工作的侨民,他们一切的军事行动都瞒不过敌人的耳目。榆关既在沿海日本海军的大炮射程之内,西南不远又有秦皇岛的日本驻军可以随时切断守军后路,东北由五眼城至吴家岭之线掌握在关东军手中,居高临下,可以控制榆关——这样的困境之下,第九旅根本就是腹背受敌;加上蒋团体对日的软弱,榆关的守军缺少指挥、组织、人手、装备……他们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对上日本人,就是在送死!

  而热河,作为一地的意识体,早早就在蒋的运作下被架空了——蒋不可能让一个偏向“共”的意识体掌控力量,他看祂比看卖国贼还要严!

  热河有心无力。敌军准备充分,就是奔着攻占榆关来的——反观己方,指挥官对敌妥协、消极防御,驻军军资短缺、兵微将寡——这一战,热河看不到任何希望。

  只是……

  热河看到忙碌着通电北平、与日本人打太极拖延时间的军士们,还是收起了悲观的想法。

  “我得出去了……”祂喃喃道。

   

  热河的冬日,清晨里总看得见大雾。

  天亮了。

  城外的日本人已经没有耐心与守军纠缠,开始就梯登城。

  守军得了上峰“如日军不射击,中方决不射击”的命令,只好采用冷兵器时代的做法,用石头向下一阵乱砸。登城的日本兵被砸急了开始向城上投掷手榴弹,当场炸伤了四名士兵,守军见日本人已经开火,便将对方扔过来的手榴弹反抛了回去,弹炮一响,好巧不巧将正在登城的日军中尉炸死了。

  热河在城内听着城墙上的炮火声,脸色越发暗沉,却没有立即起身。约莫一刻钟后,热河一把抄起屋里的机枪冲上城墙,与守军一同作战。

  “砰——砰——”机枪声伴随着海东青的啸鸣声——在双方的子弹互相攻击的时候,热河的那只海东青也没有闲着,牠飞上天不停冲着对面的日本人鸣叫,似乎是希望通过叫声喝退对方。

  热河则在城上杀得红了眼,显然是打算死守榆关——北平那边打算用榆关拖住日军,热河怎么可能甘下心!

  “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鬼子,给我滚出东北!”祂怒声向日军开出最后一枪

   

  “热河沦陷!”

  距榆关抗战不过两个月,便传来了热河失守的消息。

  举国激愤,气涌如山,同时,群众对国民政府越发不满——自榆关失守后,国民政府代表曾多次向民众与热河守军的将领表示守卫热河的决心——民众都相信了国民政府的言辞,民众都以为热河一战中国将会胜利,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热河的失陷、无数自己人的伤亡,这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韫鸿,你瞧瞧,这一出了事咱们的蒋委员长就不愿意担责任了,推了张小将军出来顶罪——他还真会把自己摘干净。”鄂豫皖根据地内,皖与陆怀清、李怀思等人围着新一版的时事新闻报纸议论。

  “我记得张将军在蒋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下依旧坚持增援热河,并且他还暗中接济义勇军,只为遏制日军的侵略活动。”褚维勋对皖说起了东北军的将领。

  “不错,这张小将军是个明事理的,必要之时,拉拢拉拢他也不是不可。”皖心中已有谋划,“倒是张小将军一走,蒋委员长就控制了东北军……”

  “我想蒋委员长还不至于昏头到在这种时候搞内斗。”陆怀清蹙起眉,“眼下,日本人想要跨过的,是长城。”

  “他们已经拿下了榆关,之后的事,太难说了。”李怀思并不看好长城之战。

  “东北儿女有血性。”皖站起身,“只是,这样的血性,在战场上,不啻自戕。”

  “他们,是在用命,来换取一丝丝的希望。”皖合上眼,努力不让眼眶中的热意流下,“热河……东北……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屈服——可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李怀思在这时候大叫了起来,“先生您要相信我们、我们的同胞,他们必不可能放那些宵小纵横在白山黑水之间!”

  “倘若是日复一日的牺牲呢?倘若打到最后连一个人都不剩了呢?你们难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们当真不想离开?”皖问了这些年轻人一遍又一遍,他们也坚定地应答了一声又一声:“战斗,一直到最后一刻!”

  “看来你们心意已决。”皖肃了神情,“那么,就不要后悔了。”

  “等着我们的,必然是一条血路,你们明白吗?”

  “我们明白!”

  皖从那些年轻人面前走过,祂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眼中令人动容的光芒——那是华夏儿女诞生自这片大地上时骨血里天生携带的刚毅与烈性。

  “好,那么,就如我们所说的那样——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五月了。江宁,你知道,五月,是什么时候吗?”

  “五月,是上一年五月的延续——耻辱的延续⑬。”

  入夜时分,洪泽边风声大了起来,苏与江宁就在这风声下说话。

  “不错——咳咳咳!”苏猝然剧烈咳嗽起来,江宁想到祂先前受的伤⑭,忙不迭将自己身上备着的药拿出来,苏却推开了江宁拿药的手——“不必那么精贵,我,得习惯。”祂早就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封建时代的意识体了,祂如今参加了革命工作,不该这么矫情。更何况——

  “那些上了战场的孩子们所受之苦,我又哪里体会得到?这点小病小痛就不必说了。”苏安抚地拍了拍江宁的手。

  “大哥,其实……是皖哥哥嘱托我关照您的身体。”江宁忍了又忍,还是将皖在几日前通过情报顺带传给祂的书信交给了苏。

  “皖哥哥本是叫我晚些给您,只是我实在守不住这个秘密……”江宁自觉转过身,避开了苏。

  “你躲什么。”苏拉回江宁,“我不会现在看的。”

  “阿皖知道的,现在我们最该关心的,是那份协定⑮。”苏附身触碰洪泽湖水,“‘军队撤退到长城线以南,不得超过该线前进’,这是要逼我们放弃东北啊。”

  “不光如此,日本人还并不受长城线的限制。”江宁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也就是说,他们要是想入侵华北……”

  “那些洋人,迟早要被自己养的鹰啄了眼睛。”苏冷笑一声,捏紧了手中的信。

  “我听沪先生说,洋人听到了这条消息都觉得吃惊。”江宁不安地动了动耳朵,“现在租界内的洋人们纷纷议论,说日本人得到的利益实在太大。”

  “大到让他们也心动?哼,这是当然的事。这字一签下去,非但东北成了日本人的囊中之物,就连北平周边的地带日本人都能来去自如——这些我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现在都要由日本人来享受权利,多么可笑!”苏横眉冷眼,几乎稳不下气。

  “木已成舟,如今我们再没办法了。”江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有等,等一个机会,开始战斗。”

   

  中华,过去是人人向往的“天朝上国”;中华,过去是无数的诗人与游子毫不吝啬溢美之辞的人间仙境;中华,过去是洋人眼中金玉满堂的上帝乐园,日本人眼中“龙”的故乡……

  而今,祂从高高的青云上坠落,被盛放在了世界的地图上,在冰冷的利益分割声与战乱声中,中华一切的祥和与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一九三三年的中华,是一个极其混乱恍惚的国度⑯。

  在这一年,报社,电影制作人,各个学校的老师、学生,广大农民、工人,政府的官员、军人……不约而同地发起了抗争——反抗战争,反抗日本人,反抗为日本人服务的汉奸,反抗灾情——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一年,南方旱情严重,北方却暴雨不停,黄河下游决口多达五十六处,洪水茫茫中遍地是人间悲剧——同样在这一年,以洪灾为题材的电影《狂流》成为了上座率最好的电影,电影中,被挪用救灾款的官员和地主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揭竿而起,开始了抗争。

  抗争,无处不在抗争,无处不在变化、不在运动。

  全国第五届运动会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南京召开了。

  会上最耀眼的人无异是短跑飞人刘长春,闭幕式上,他发表了《告别书》:“诸位有家回去,我们随地漂流。热烈希望下届运动会在沈阳举行,恢复东北河山颜色。”

  满场民众登时声泪俱下:“收复东北!还我河山!”

  而在民众心心念念收复河山之时,国民政府也是忙碌不停,前脚外交部部长刚因不愿签署《塘沽协定》愤然离职,后脚蒋就急着召人上庐山围剿瑞金了——没有错,蒋到了这种时刻还坚称共产党才是心腹大患。

  不过蒋一人这么想,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譬如说在《塘沽协定》签订前就在察哈尔⑰成立了抗日同盟军,并且公开与蒋决裂的冯将军。

  譬如说在《塘沽协定》签订后不久,自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结束后被调到福建“剿共”的原驻守上海的第十九路军的行动。他们联系了位在瑞金的中央苏区,表示愿意和红军联合对日作战,双方签订了《反日反蒋的初步协定》,约一个月后,这些爱国将领们成立了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并发布了内外政策,提出:对外取消外国的治外法权,废除不平等条约,对内实行联共反蒋方针——公开宣布联共反蒋抗日。

  蒋闻此立即调集大军向福建进攻,并用重金和官职收买了第十九路军的部分将领,最终导致第十九路军的主要将领逃亡香港。虽然爱国将领们的抗争最后以失败告终,却足以证明此时的蒋与国民政府,有多么不得人心;而联共抗日,又是多么的大势所趋。

  而到了这一时候,混乱的一九三三年即将过去,时间很快来到了一九三四年的深秋。此时的“共”与一众省级意识体们,已经开始了属于祂们的“长征”。

  

      

  “苏弟与皖弟祂们可还顺利?”一九三五年,上海,浙与沪借口与那位文豪先生有约摆脱了蒋与“民”的监视,来到了内山书店交流情报。

  “妥。现在下落不明的就只有江宁了,不过我想祂很快就会出现的,那小子那么机灵,一定不会出事的。”书店内,沪与浙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横了一张小桌,桌上放了三杯茶。

  那位文豪先生就坐在他们边上,只是并不开口说话。他将浙与沪随手写的诗文小心地铺在桌上,认真地看了又看——他这郑重的态度让沪与浙羞愧地低下了头——祂们自己心里清楚那些诗文的用处——为了打消“民”的疑虑祂们特地带了诗文过来给那位文豪先生品评。

  “说起来,华北那边怎么样了?鬼子还在搞小动作吗?”为了不打扰到那位文豪先生,浙与沪交谈时都会刻意把声音放低。

  “早些时候我请求宋先生帮助将密函送到了冀哥哥、鲁哥哥和晋哥哥那儿。”沪悄声道,“冀哥哥、晋哥哥都回了书信,只是鲁哥哥一直没有消息。”

  “鬼子和洋人对山东虎视眈眈,鲁哥哥忙碌也是正常。”浙勉强这么说,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意识体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尤其是在不祥的方面,浙几乎可以预见这之后要发生什么,只是如今中国的处境已经不允许祂说出任何带有忧愁色彩的词汇了,祂不能说,绝不能说。祂要相信,相信才会有希望……

  之后的时间里祂们又各自说了一些“共”先生近来的安排就起身告辞离开了。那位文豪先生把祂们送到了门口,浙与沪哪敢劳烦他,赶忙送他回去了,那位文豪先生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又重重地握了握浙与沪的手,将诗文还给了祂们。

  “先生,您保重啊!”望着他已显苍老的背影,浙忍不住在他身后喊道。

  那位文豪先生没有回头,只是缓慢地向后招了招手,浙注意到了他手掌心上的墨渍。

  “先生的身体……”祂们走了一路,临了要在路口分别时,沪迟疑地开口了。

  “你也闻出来了?”浙面色凝重。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等到我们把日本人赶出去的那一天。”祂对沪说。

  “我想,一定可以的。”沪沉重地说。

  “但愿如此。”浙揉了揉酸涩的眼。

  话是这么说,可是目前局势还相当不明朗。

  一九三五年的春天,随着蒋分析的“中日关系”⑱的刊出,两国之间似乎“亲善”了起来。

  没有人能理解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与那些卖国贼确实“不太一样”,但是他的行为却让人无法将他与“保家卫国的义士”联系到一起。

  对日认识的不清,国难当头依旧坚持内战的本末倒置;不断向日方示好的外交文件,联名行政院院长向全国发出严禁排日运动的通令……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这个国家滑向深渊的推手,以及助长日本人野心的强化剂。

  浙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蒋的行为,祂只晓得一点,蒋没有龌龊到甘愿靠出卖国家来牟利——他手下的人却不一定。

  浙的注意力,集中在国民政府的行政院院长身上。

  此人年少时很有几分血气,浙见了都要称赞一句,然而其在刺杀清王朝摄政王载沣失败后被判处终身监禁,在牢狱中不知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思想有了明显的转变,再也不复从前,浙看着他,只觉得看到了一截正在腐化的木头。

  “世事无常……”而后浙又想到了和汪相像的另一人,不觉叹息。 

  

  “哥哥,您休息一会儿吧,再这么下去,怎么遭得住啊。”夜已深,河北省政府办公楼南面的一间窗户却还亮着灯,屋内是正在抄录什么东西的冀与劝冀停下休息的津。

  “津弟,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能听到日本人的装甲车、火炮和飞机的声音。”冀顿了顿笔,“每天都能听到。”

  “哥哥……”

  “日本人在向于军长施压⑲,他撑不了多久的。”冀抬眼看向手足无措的津,“津弟,昨日南京政府已电令,将河北政府南迁至保定,从今天开始,你就和北平一样,自由了。”

  “哥哥,我——”

  “你该叫我冀兄。”冀打断了津的话,“担起责任来,津——像我过去教你的那样。”

  “晚辈明白。”津低下头,对着冀长拜三下。

  “去吧。”冀起身扶起祂,送祂出了门。

  “望来日,我兄弟三人重聚此地,不负所托。”临别时,冀轻声对津说。

  “哥哥!”津顿时热泪盈眶,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来日再见,津弟。”冀轻轻推了一把不愿离开的津,面无表情地对祂关上了那扇门。

  “我们来日再见……”冀喃喃自语片刻后坐回桌前,继续抄录着那份“烈士名录”,连双眼已然充血肿胀都未发觉。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深夜,南京的一处屋舍内,被软禁的“民”正在读报。

  祂手中拿着一份今年一月的报纸。祂应是被软禁在此许久了,祂不知道许多事,祂只知道,祂每晚都要经受那分裂一般的剧痛,痛得祂恨不得自裁——也有些时候,祂苦中作乐地想,如今祂也算是体会到当年“清”的感受了。

  那样的痛苦,仿佛要把人劈裂成许多块。“民”是没有见过车裂时的惨状,祂心底里只觉得,车裂⑳之刑约莫也是比不过自己如今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处境的。

  “日本人,洋人……日本人,洋人……杀|了日|本|人,杀|了|洋|人!”许多个深夜,祂泡在冰冷的井水中嘶吼,祂不断提醒自己记住那些罪魁祸首,可到了第二日,祂又是难以清醒——鸦|片在全国的暗地泛滥几乎搞垮了祂的身子,叫祂现今消瘦如枯骨,毫无人形可言。

  许多次,祂在井中看着自己的模样,几乎要惊叫着逃离井水——可一旦逃离了那口井,祂就又要陷入到昏聩中去——祂自己都觉得可怖,打碎了屋中所有的镜子——现在祂连直视自己的脸都无法做到。

  祂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祂本不该变成这副模样!

  但其实“民”打碎镜子不止是为了避开自己的脸,更是为了避开“清”那张恶鬼般的面容。

  “民”终日不清醒,恍惚间只有死去多年的“清”作陪——“清”还是祂当年印象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民”至死也忘不了“清”那张被鸦|片与权力摧毁了大半的脸——双眼无神而呆滞,面颊消瘦,形如枯槁。尤其,“民”还见过“清”吸食鸦|片的情景——当时皖和苏也在祂身边,“清”却毫不避讳地躺卧在床上,完全抛弃了贵族的礼仪与傲慢,享受地瘫躺着抽着“大烟”。那时,“清”扭曲诡异的神情三“人”看了都是一阵胆颤——皖并没有真的被吓到,而是极度愤怒的模样,看上去恨不得冲到“清”面前将祂一拳打醒;苏则是紧紧抿起了嘴,依旧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然而“民”却注意到了祂攥紧的、发抖的双手,“民”不知道苏究竟是在后怕还是在愤怒,或是二者兼有——后怕于若是没有早早加入革命军,自己恐怕也会落得和“清”一个下场,愤怒于“清”病入膏肓,分明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却不愿意为百姓做出牺牲。

  而“民”的反应,与苏皖二人都不相同。

  祂是真真切切地被“清”嚇住了。

  “民”是新生的意识体,尚未得到这片土地的承认,因此祂所见过的意识体非常少,而祂所见到的意识体无一不是希望救国的进步人物;可“清”,却是旧时代的一个符号,而今祂身上封建王朝一切的繁华与高傲已经在鸦|片的侵袭下消隐无踪,如今祂的骨子里都是毒,都是来自那个旧社会的残忍与恐怖。祂如同老树根一般长得出奇的手指,祂混浊的、异于常人的金色眼瞳——那看上去像是被泼在了水泥路上年头已久黯然失色的金液——祂被鸦|片腐蚀烂根的牙齿,祂怪谲的挠曲的身体,祂对受苦受难的百姓的漠不关心,祂对死到临头的毫无反应都让“民”深切地感到了恐怖——祂多么恐惧在往后会变成“清”的模样!然而最让“民”恐惧之处并不在此,而是“清”在看到祂之后的一瞬间,嘴角边扬起的阴凄的笑容!

  苏与皖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有“民”发现了,许是因为祂是货真价实的“清”的继任者,许是因为“清”的怨念只针对祂一“人”而发,祂直面了那个可怕的神情——仿佛要拖人下地狱,一个老朽的怪物想拉祂这个新生的青年“人”共沉沦——最让人忧心的是,祂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当时的“清”手上有一大堆的烂摊子,说实话,以“民”当年的能力,并不能完全消化得下,反而可能会被那些烂摊子拖累,所以一开始祂并未强求什么,也没有想在那时就得到认可,等祂羽翼渐丰,逐渐能接管一个国家时,祂才忘却了当年的恐惧;现在,却是旧事重提,过去笼罩在祂头上的阴云死灰复燃,祂再一次在梦中见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清”,还听到了祂那半死不活的诅咒。“民”无法摆脱,也无法打散“清”该死的幻影,祂只能一遍遍地受着那些辱骂与诅咒:

  “你马上就要死了,以后的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你把这个国家作贱成这副模样,你合该同我一样烂进泥里!”

  “快下来吧,与我做伴,才是最快活的——”

  日复一日的噩梦中,民几乎对这些话麻木了,祂开始与对方互骂,拣尽了难听的字眼向对面甩,对面也开始重复新的骂句。祂们就这样有来有往,“民”可算是打发了时间,但总归还是了无生趣——成天与古井老树做伴而无旁物在侧,是个人都会被逼疯的。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九三五年的十一月二日。

  那一天,街上喧嚣声甚大,这不同寻常的现象让精神恍惚的“民”都察觉到了不对。

  莫非是有大事发生了?

  是夜,“民”推开房门就要出去,却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从屋顶上落下的声音。

  “咚——”

  一个“人”落到了“民”跟前,正是自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就一直杳无音信的江宁!

  “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

  “进去再说!”江宁一把捂住了祂的嘴,扑进了房里,一脚把房门带上了。

  随后“民”听到了官兵推搡的声音,他们似乎是在推选出一个人进入这座南京城内著名的“鬼宅”——此间江宁剧烈的心跳声通过二“人”相贴的胸腔带动了“民”的心跳共振。

  “民”和江宁一同紧张地等待着官兵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似乎是放弃了搜寻这座宅邸。“民”想到了屋舍上厚重的青苔和院内杂乱的野草丛,再加上围住屋舍的那堵高高的墙以及被重重锁链绞住的大门,附近流传的鬼神之说……就连路过此处的孩子都不敢笑闹,祂也就能理解官兵的心思了。

  “起开。”在听了一阵确定官兵不会再来后,“民”用力推开了架在自己身上不肯起来的江宁。

  “你身上有一股烟臭味。”江宁狐疑地看了眼祂的脸,“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拜你们所赐。”

  “民”不客气地说道。

  “喂,别什么事都算在我们‘共’先生头上啊。”江宁也不跟“民”客气,一屁股坐在了祂对面。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是我该问你的吧。”

  “民”随手在地上拾起一块镜子碎片,往手心一划——

  江宁看见了祂流出的近乎黑色的血,吓了一跳:“你真的不要紧吗?”

  “谁告诉你我没事?”

  “民”优雅地朝祂翻了个白眼,“你去告诉祂,如果祂当真不希望这个国家变得更烂,祂最好马上做出行动。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你——”江宁不解地看着“民”。

  “快走吧!”

  “民”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把江宁赶走了。

  “下次我来这儿的时候会给你带报纸的。”江宁似乎是看出了祂的无聊,临走前这么说道。

  “民”顿了顿手,压下了那不合时宜的兴奋与期待。

  一月后,江宁果然又来了。祂背着一大叠报纸来的。

  “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民”并没有急着要报纸,而是试探性地问了江宁几句。

  “哼,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吧。”江宁卸下背包,将报纸抽了出来,“不过我想你还是应该好好了解一番这段时间蒋和国民政府的作为,我真的很好奇你在了解了之后究竟会不会想要把他们乱棒打死。”祂说着说着竟“咯咯”笑了起来,这让“民”嫌恶地把椅子靠得离祂远了些。

  祂就知道,这些和“共”靠近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不过在这之后江宁就没再说话。“民”注意到这点是在天光大亮时,光通过地上镜子的碎片反打到祂的脸上,祂被光晃了晃眼,一揉疲惫的眼睛,才发现一夜已过。

  坐在祂对面的江宁已经趴在桌上睡得很沉了,低低的呼吸声与几乎不起伏的后背显示出一副安详、毫无戒心的睡相。

  “民”重重呼出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到江宁肩上,而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祂已经看完了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四年的所有报纸——没错,其中还包括一些“共”的报社发行的报纸——不用想,这肯定是祂该死的恶趣味。

  “民”磨了磨牙,紧接着祂想到了“共”如今正带领一众小辈躲避蒋的军队的追杀,江宁却在这时出现在了自己的牢房里,难道说……

  蒋也对江宁下手了?那苏皖浙祂们几个呢?会不会正和祂面临同样的处境?

  “民”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然而祂越是安慰自己那些小辈们不可能会出事就越是感觉不安,如今大部分的意识体与祂之间的联系都相当淡了,祂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感觉到祂们的存在,也就是说,现如今祂根本无法联系到祂的小辈们。

  现在国家内忧外患,祂北方的孩子们沦为了他人的奴隶,祂南方的孩子们又饱受山河破碎、内斗不止之苦,祂无法等闲视之,祂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与外界取得联络!

  就在“民”急得在屋内乱转时,江宁醒了过来,祂叫住了“民”:“国难当头,我知道您忧心百姓,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在行动。只是您也知道,蒋对我们的敌意远胜那些洋人、日|本|人;您也看到了,‘共’先生同样为此事而烦忧。‘民’先生,我们为何不能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共同抗敌呢?您知道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江宁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民”动容地看着祂,却并未立即答应下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怎么说服蒋?”

  “民”半是讥讽半是无力地说。

  “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民’先生您心里比我们更清楚吧?”江宁意有所指。

  “你是说——”

  “民”猛然回头,抓住了江宁的手。

  “嘘——我可从没有说过什么。我们下次再见了,‘民’先生。”江宁不费力气地挣开了“民”缺乏力量的左手,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翻出去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江宁走后,“民”还在念叨这句话。

  祂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赶忙回到屋内翻看那一沓报纸,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后,祂心里有了盘算。

  “您还真是有闲情雅致。”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深夜,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来到了“民”所在的屋舍与祂会面。

  “许久未见了,‘民’先生。”来人是通过“共”的力量连夜转移到南京的皖,祂是代表“共”来和“民”谈判的。

  “你……你还好吗?”

  “民”将桌上的热茶推给了皖,皖礼节性地接过,浅浅啜了口就放在了一边。

  “很好,非常好。我一个意识体能有什么不好?不好的只有那些死在军队屠刀下的孩子们。”皖垂下眼。“民”知道祂是在说蒋指挥军队“剿共”一事,不愿再说什么触祂伤心事,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一个月前,你们狠狠挫了东北军的锐气㉑?”

  “看来江宁的差事办得不错。”皖从袖口中抽出了一份信件,“这是‘共’先生交代我给您的东西,还请您过目。”

  “民”很快看完了信件,沉默不语。

  “我想,二十天前的那份报纸,您应该已经看过了。”皖对上了“民”的眼睛。

  “是的,我看了,我更听到了,南京的学生们在那之后也有上街游行示威。”

  “民”用手指轻轻敲打自己的膝盖,“那些孩子们说的是对的。”

  “那么‘民’先生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皖与“民”对视。

  “我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无济于事。”

  “民”还是重复着上次的那套说辞。

  “‘民’先生,我们再在这儿虚与委蛇就太浪费时间了。”皖的态度堪称强硬,“您早就想出去了吧?我们会帮助您出去的;当然,作为交换,您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你想说什么?”

  “民”警惕地眯起眼睛。

  “‘民’先生,我们希望能与蒋先生好好儿谈一谈——当然,是为了我们这个国家的利益与未来着想。只是蒋先生对我们总是那副死脑筋,我们非常苦恼该怎样才能请他过来。”皖微微一笑,“怎么样,‘民’先生,您可否考虑考虑,与我们合作?”祂伸出手。

  “我想,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民”握上皖的手,表明了态度。

  “谢谢您,‘民’先生。”皖起身欲走,“那么我就先告——”

  “喝杯茶再走吧。”

  “民”喊住了祂。

  “‘民’先生,我想来年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机会能一起喝茶。”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如今还不是时候,我先告辞。”

  祂利索地攀上屋顶,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民”摸着那杯还有余温的茶,将它一饮而尽。

  皖方才问祂,是否看了二十天前的报纸,祂真的很想说,祂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祂看到了该死的日本人对祂们的土地的觊觎,祂也看到了这个国家日益深重的危机与苦难;祂看到了日本人在华北挑起的事端与蛮横无理的态度,祂也看到了自己的“子民”与日本人狼狈为奸偷窃这片土地上的财产、残害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祂看到了日本人大言不惭以“解放”标榜明晃晃的侵略的无耻嘴脸与野蛮思维,祂也看到了国民政府对日本人的无所防备与错乱示好;祂看到了有识之士对政要的报复与反抗㉒,祂也看到了那些还没有成熟的学生的热切呼声㉓……

  祂把这一切都看入了眼中,只是祂晚来了一步。

  “共”在祂之前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真是讽刺,祂们二人之中,分明是祂先出生的,却不知为何到了后来,处处是“共”领先一步。

  “民”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祂现在只想要离开这座牢笼,尽快实行祂的计划。

  

  

注释:

①戒疤,关于其起源,依谈玄《中国和尚受戒·香疤考证》所述,相传始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沙门志德住持金陵天禧寺时,与七众授戒,燃香于顶,指为终身之誓。此事逐渐演变成惯例。后世中国佛教徒往往以此表示自己的信心,出家众之烧戒疤更成为是否受戒的辨识方式。然此并非佛制,且为中国所独有,并未见于其他国家。

②《红色中华》创刊于1931年12月11日。1931年12月11日,《红色中华》报创刊号第一版的发刊词:“红色中华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机关报。他的任务是要发挥中央政府对于中国苏维埃运动的积极领导作用……以推翻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统治,使革命在一省或者几省首先胜利,以达到全国的胜利……”

③详见王树增《抗日战争》第一卷序章第六小节。

④侪辈,意思是同辈,朋辈;犹辈分。

⑤国际联合会,即国际联盟(League of Nations,1920年1月10日-1946年4月18日),简称“国联”,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国际组织。根据作为《凡尔赛和约》第一部分的国联盟约,于1920年1月10日随《凡尔赛和约》生效而宣告成立。先后有63个国家加入。

主要机构为大会、行政院和秘书处,附设国际法庭、国际劳工局两个独立机构和委任统治、裁军等众多专门委员会。总部设在日内瓦。行政院亦称理事会,由英、法、日、意4名常任理事国和4名非常任理事国(每年更换一次,后增至11名)组成。1934年9月18日,苏联加入后成为第5个常任理事国。美国为倡议国之一,但因美国国会未批准《凡尔赛和约》,故始终未加入。

盟约规定国联的主要宗旨为维护和平、裁减军备和实施委任统治、和平解决国际争端。30年代起,德、日、意法西斯对外扩张,先后侵略中国、埃塞俄比亚、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国联未能起到实现裁军和制止侵略的作用。1933年3月27日和10月19日,日本和德国先后退出国联。1937年12月11日,意大利也退出国联。大战爆发后,苏联因与芬兰发生战争,于1939年12月14日被开除出国联。此后国联实际上已名存实亡。1946年4月18日宣告解散,所有财产和档案均移交联合国

⑥一丘之貉,丘,土山;貉,一种形似狐狸的野兽。一个土山里的貉,比喻彼此同是丑类,没有什么差别。词语出自《汉书·杨恽传》:“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古与今如一丘之貉。”

⑦有关热河归属这篇【洪泽旧事•番外】韫鸿 里的注释有解。

另附一张民国时期行政区划图便于读者理解:

⑧此处指1931年江淮大洪水,前文中有提及【苏皖】洪泽旧事(10) 。

⑨榆关,即山海关,又称渝关、临闾关,位于河北省秦皇岛市山海关区东大街1号,是明长城的东北关隘之一,在1990年以前被认为是明长城东端起点,素有中国长城“三大奇观之一”(东有山海关、中有镇北台、西有嘉峪关)、“天下第一关”、“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之称,与万里之外的嘉峪关遥相呼应,闻名天下。

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筑城建关设卫,因其依山襟海,故名山海关。山海关城周长约4千米,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城高14米,厚7米,有四座主要城门,多种防御建筑。包括“天下第一关”箭楼、靖边楼、牧营楼、临闾楼、瓮城以及1350延长米的明代平原长城等景观。

⑩引自《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诸编(一),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委会党史委员会编印,第568—570页。

⑪北平军分会,即中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中国国民政府在华北地区的最高军事政治机关。1932年8月16日,为应付日本侵略者侵占东北后又向热河进犯的危局,取代北平(今北京)绥靖主任公署而设置。由蒋介石兼任委员长。旋委任张学良代理。次年3月9日,张学良因热河失守引咎辞职,由何应钦任代理委员长。该会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曾主持与日本签署《塘沽协定》、《何梅协定》、《秦土协定》等丧权辱国条约。1935年11月,华北事变后被迫撤销,另设冀察政务委员会。

⑫引自老风十四《抗战十四年大揭秘之抗战前夜》。

⑬“九•一八”事变后,日本进一步扩大对中国的侵略,1932年1月28日进攻上海。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等部奋起抵抗。日本的军事行动同时损害了西方列强的在华利益,欧美各国对日表示不满,于29日出面进行调停。2月,国际联盟作出决议,要求中日双方停战谈判。中日双方于3月14日在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举行停战谈判,于5月5日签订该协定,共5条和3个附件。主要内容有:自1932年5月5日起,确定停战。双方军队尽其力之所及,在上海周围停止一切敌对行为。关于停战情形,遇有疑问发生时,由西方国家的代表进行调查;中国军队在协定所涉及区域内之常态恢复,未经决定办法以前,留驻其现在地位;日本军队撤退至公共租界暨虹口方面之越界筑路地域,如“一・二八”事变之前的状态;为证明双方之撤退起见,设立共同委员会,与会西方国家代表列入委员。该委员会协助布置撤退的日本军队与接管的中国警察间移交事宜,以便日本军队撤退时中国警察立即接管。除协议正文外,会议记录还作了三项对中国极为不利的谅解:(1)南京国民政府同意取缔全国的抗日运动;(2)第十九路军换防,调离上海;(3)南京国民政府同意在浦东和苏州河南部,以及龙华对岸若干地区不驻扎中国军队。据此,中国实际上承认日本军队可以长期留驻吴淞、闸北、江湾引翔港等地,而中国军队却不能在上海周围驻扎设防。该协定使日本躲过外交危机,为其再次侵略中国积蓄力量,同时也维护了欧美列强的在华利益。根据协定,中国军队不能在上海布防,从而使上海门户大开,为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提供了条件。

⑭详情见前文【苏皖】洪泽旧事(13) 。

⑮指《塘沽停战协定》,中华民国南京政府北平军分会参议、中日停战谈判首席代表熊斌与日本关东军副参谋长冈村宁次于1933年5月31日在塘沽签订的停战协定,又称《塘沽协定》。这一协定停止了中国军队对日本侵略军同年三月进攻长城沿线时的自动抵抗,规定中国军队撤出长城以南大片地区,并将这一地区划为“非武装区”。

⑯引自王树增《抗日战争》第一卷序章第六小节。

⑰察哈尔,即察哈尔省,中国原省级行政区,简称“察”。察哈尔特别区建于1912年,察哈尔特别区政府初驻直隶省张北县,民国十七年改置为察哈尔省,省会驻万全县,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6月析万全县县城置张垣市(张家口市),省会改为张垣(今张家口市桥西区)。

1952年11月15日,察哈尔省撤销,划归河北省、山西省、内蒙古自治区和北京市。

⑱引自王树增《抗日战争》第一卷序章第七小节。

⑲指华北自治运动,又称华北五省特殊化。日本帝|国|主|义为不战而得华北所采取的重大侵华步骤。

1935年夏,日本帝|国|主|义通过《何梅协定》和《秦土协定》,侵占了河北、察哈尔两省的大部分主权后,又进一步策动汉奸制造所谓“华北自治运动”,企图使河北、察哈尔、绥远、山东、山西等五省脱离中国政府的管辖。10月,日本内阁正式通过“鼓励华北自主案”。13日,关东军在大连召开会议,作出具体安排。22日指使汉奸武宜亭在河北香河暴动,一度占领县城,成立“县政临时维持会”,发表“自治宣言”。11月25日,收买一批汉奸流氓,以“华北民众自卫团”和“农民自救团”的名义,向河北省政府和天津当局请愿。同日,指使汉奸殷汝耕在通县成立所谓“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与此同时,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还对阎锡山、韩复榘、宋哲元等地方实力派进行策反。南京国民政府对此一再妥协,于11月26日撤销北平军分会,12月18日设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部分满足了日本关于华北政权特殊化的要求,使华北危机进一步加深。1936年1月,日本内阁制定以策动“华北自治”为内容的第一次《处理华北纲要》,把策动“华北自治”定为国策。同年2月26日日本发动了政变,军部完全控制了内阁。8月日本内阁制订的《国策基准》,确立了以武力侵华的方针,以此为基础的第二次《处理华北纲要》明确规定把策动“华北自治”纳入侵华战争的轨道。

⑳车裂,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或者牛,分别向五个不同的方向拉,这样把人的身体硬撕裂为五块,所以名为车裂。有时,执行这种刑罚时不用车,而直接用五头牛或马来拉,所以车裂俗称五马分尸。

㉑1934年3月,张学良就任鄂豫皖“剿总”副司令,驻武昌,部分东北军南下“剿共”。

1935年夏,张学良任西北剿总副总司令(总司令是蒋介石),16万东北军主力被蒋介石调至陕甘围剿红军,经历劳山、榆林桥、直罗镇3次战役,损失近3个师。然而,蒋介石对东北军不但不给补充,还将东北军削减番号,减发军饷。

红一方面军到达陕北后,1935年10月20日,国民党军先头部队向直罗镇进攻,红军以一部兵力诱敌入直罗镇。11月21日夜,红军主力突然发起进攻,国民党军第一零九师大部被歼,残部退入直罗镇东南土寨负隅顽抗。迫近直罗镇的国民党援军遭到红军阻击后,23日沿葫芦河西撤。红军乘胜追击,在张家湾地区歼灭国民党军第一零六师一个团。被红军包围在直罗镇东南土寨的第一零九师残部待援无望,23日午夜分路突围,24日上午被红军全歼,师长牛元峰自杀。直罗镇战役取得歼敌一个师又一个团的重大胜利,巩固了陕甘根据地,为中共中央把全国革命的大本营放在西北举行了奠基礼。

㉒指汪精卫被刺事件,即爱国志士孙凤鸣在南京枪击亲日派汪精卫的事件。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汪精卫因推行亲日、媚日政策激起公愤。1935年11月1日,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在南京举行,晨光通讯社记者孙凤鸣乘与会者集中在会场门口摄影留念之机,向汪精卫连发数枪。汪身负重伤,孙凤鸣当场被警卫击倒,后伤重身亡。

㉓指一二•九运动,1935年12月9日,北平(北京)大中学生数千人举行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反对华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要求保全中国领土的完整,掀起全国抗日救国新高潮。12月12日,北平学生举行第5次示威游行,高呼"援助绥远抗战"、" 各党派联合起来"等口号。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一次大规模学生爱国运动。

在“冀察政务委员会”计划成立的12月16日,北平学生和各界群众1万余人又举行示威游行,迫使“冀察政务委员会”延期成立。之后,天津学生又组成南下扩大宣传团,深入人民中间宣传抗日救国;杭州、广州、武汉、天津、南京、上海等地相继举行游行示威。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得到了全国学生的响应和全国人民的支持,形成了全国人民抗日民主运动的新高潮,推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

评论(16)
热度(107)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老门栓子 | Powered by LOFTER